章节字数:2851 更新时间:16-03-21 15:08
十七
我在图书馆的选座机前长长的队伍里,焦躁地等待然后一条一条发送着寻人启事,鹿狸在我身侧同样焦灼的按着手机,发给每个有可能联系到的中学同学,我们共同期待着警察的电话。虽然我们从前好奇过,真的警察找你的时候,屏幕上会不会亮起110三个数字,现在,我们随时随地等着接起任何一个陌生号码。
穿得像霓虹灯一样夸张的鲜活的大一新生踏入校园之后,明显感觉生活中处处聒噪。
“天啦噜,那个L09号书架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啊,我想去借本书哎,根本找不到。”
从前的鹿狸会热情的扑上去,指了路没准还亲自做向导。现在她抬起头,疲倦地与我对视一眼,交换一个温暖的安慰的眼神。
周二的早晨,我就接到了电话,我们推门进去的时候,看到了长涟的母亲,她乌黑的长发高高的盘在脑后,她的焦灼悲伤都沉淀在冷静和优雅里,我还没有来得及开口。
一个年轻的小民警向我们这边走过来,“查到了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百里长涟失踪前,除了给一个属于落堇的手机号发过短信,其余的通话记录和短信记录,都和一个现在已经停机的本地手机号有关。”
他的后面的话浇灭了我们的希望,“那个手机号不是实名注册过的,这样的号码每天有成千上万人在用,查起来需要时间。希望你们能够配合,提供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长涟最后发给我的那条短信,最后一条。
那个手机卡早就顺着医院的下水道去了某个肮脏腥臭的地方,我亲手,掐断了最后一丝联系。
或许曾经,我有机会挽回,但在她向我发出微弱的信号,等待悬崖边上的我伸出拉住她的时候,我在我周围围起了玻璃钢的保护罩,还抽了真空,刀枪不入,一丝声息都传不进来。
我解释完这些,长涟的母亲颓然的坐了下去,她的双肩轻轻的颤抖,转过脸去不再看我。
我和鹿狸分别找班导请了两周的病假以及照顾病人的陪假,“小堇,长涟一个人玩躲猫猫,她发现我们这么久都找不到,会不会很得意啊。”我觉得鹿狸病了,她的世界从来都是日光倾城,而现在的我们,在未知的黑洞里寻不到从前以后。
我也病了,我有时候会以为我的生活分毫未变,长涟,沈晴、陆杰、钟微微……他(她)们都在。
关于长涟的一幕一幕在我的脑海中一遍遍回放,我们认识这么久,久到我都忘记了她的全名叫做百里长涟,漫长的时光河流里我们发出去的寻人启事就像星星点点的萤火虫的光芒,微渺到我们自己都察觉不到。
陈默动用学生会能联系到的一切寻人方式,帮我搜寻关于长涟的任何一点信息,秦琛去找过他,帮他一起整理寻人启事,联系电台。陈默是这么跟我描述的,“秦琛他是真的很担心你,他焦急得恨不得失踪的人是他……”
“那不如失踪的是他好了。”我想我是认真的,如果现在有什么能冷过哈根达斯包装袋里的干冰,一定是我的心。
“落落,你真残忍。”陈默苦笑下,安慰地拍拍我的肩。
时刻等待的日子里,希望和绝望在每一秒以赫兹为频率交替着,有时侯我一个人回家很晚,在转角的时候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轮廓分明的样子,我却总来不及看清。
十八
干净爽朗的天气,总能遇到军训归来的大一新生,晒得像烤坏的粘着煤炭灰烬的土豆,却笑声明媚。
我们的两周病假还没有用尽,精神已经完全透支。长涟失踪前的最后一次与外界相关联的信息微弱地传过来。
她乘长途汽车去了郊外的一处风景区,山水俊美的地方。警察在一处禁止通行的窄道边,找到了她的手绘手包,独一无二的一只。
我们在一间空的狭小的办公室等待着,深棕色的办公桌和沙发有些发旧,空气沉寂像堆积满了河沙,只有饮水机加热器偶尔咕噜噜噜噜噜叫一两声。
上次见到的年轻的小民警推门进来的时候显得严肃凝重,他把手上的被密封的透明包装袋递给我们,袋子里的包包受了些擦伤,粘着灰尘和一些绿色的像是植物碾碎后的汁液留下的痕迹。
鹿狸比我先认出,因为这是她送给长涟的生日礼物。上面的四只小猫,是长涟用丙烯颜料亲手画上去的。鹿狸把袋子丢到桌上,脸色僵硬地冲我说,“长涟把它送给别人了,下次要她道歉,竟然把我送的包包拿去送人……”她蹲下去抱着膝盖,低低地呜咽出声。一旁的警察似乎想说什么,无声地张了张嘴,声音像是梗住喉咙的长刺,他看着阿狸的样子有些无措起来。
我轻轻冲他点头,示意他跟我说。“大概是失足坠崖,陡坡石块有刮蹭留下的血迹,林女士已经来过了,与山崖边石块提取到的血迹做了DNA比对,结果吻合。”
隆隆隆的声音灌进去,耳膜被钝钝撞击着,像每次在游泳池里耳朵进水时一样,你偏转下头轻轻按揉,“啵”地一声之后,一股温热的液体流出。听觉的世界又一片明朗,脑子却依旧嗡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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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涟的黑白照片在遥远的大厅尽头,她年轻的微笑着的脸庞,黑白灰遮掩不了的娇艳欲滴,现在都凝固在那一个大大的相框里。
我们在她的目光里裹着黑色的长长的大衣,黑色及地的礼服,挟裹寒冷的黑色的气息走向她。沈晴的消息闪了一下,“有人恶作剧说长涟出事了,我联系不到她,总之以后不许因为我离得远就拿我寻开心。”我回她,“知道了。”
钟离搭凌晨的航班赶来的,现在抱着一束浅色的迷迭香跟进来,他从来都是温文冷静的,悲伤稀释在他巨大的疲惫里。鹿狸接过那束花嗅了嗅,“长涟最喜欢香槟玫瑰,今年11。11我们送她一大篮好不好。”
“好。”我和他同时开口。
殡仪馆里来往着很多陌生人,也有从前的同学,我都不大辨认得出,有目光落在我身上,就礼貌的点头回应一下。我不知道那个神秘的男人,会不会也出现在这里,那个像是从天而降又人间蒸发的男人。
我的目光徘徊在周围的人身上,长涟的母亲依旧优雅冷漠,她身旁有着一样神情的男人,大概就是长涟的父亲,她看到了我,又快速地转开目光。
“小姐,你还好吧?”走廊里一个服务生模样的英俊男人,递给我一杯纯净水,一次性纸杯在他手里有些变形,我接过来跟他说谢谢。走廊的光影使他离开的背影看上去格外挺拔,轮廓好看。
我们会一点点地生出皱纹,变得容易疲惫或许还有一些这样那样的小病小痛,头发努力护理还是会失去光泽,生活会在我们的眼神中沉淀起雾霾。我们会慢慢老去,而她,永远留在了最美的时刻,在我们的记忆里毫无瑕疵,永远。
黑色曼陀罗在我心里疯长,我们相隔的不是一个太阳系的距离,是一个宇宙。我要找出那个本不应该出现在她生活中的男人。
离开的时候,钟离替我们拉开车门,摇上车窗,将大雾弥漫的道路和建筑物隔绝出去,浸泡在福尔马林蒸气里的帝都,永垂不朽。
同样拥堵的辅路上,车缓缓地动了,身侧的阿狸靠在钟离肩上静静的睡着了,我凝视窗外的漫天尘埃,却看到一个迟来的身影走进去,那种感觉异常熟悉。
这种熟悉让我觉得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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